利簋的故事只有武王伐紂嗎(共10張圖片)
  • 21年11月3日 19:04发布

作者簡介:芝麻开门,古董臺灣網網站站長,愛好古董古玩收藏,尤擅長古錢幣類鑒定。

  “甲子日那天清晨,周人的軍隊面迎歲星而戰,克敵制勝,一夜便佔有了商國……”,這是3000多年前的一場著名戰爭——武王伐紂,被記錄下來並刻在了青銅器利簋上。 

  傳統上,我們對於利簋銘文的理解是:甲子日早晨,武王征商。克商之後第七天,利在“”這個地方受賜。然而,中國國家博物館青年學者田率在接受採訪時說利簋的故事可不只是“武王伐紂”這麼簡單,有意思的多著呢——利是誰?究竟在哪裡賞賜利?到底是不是武王賞賜?征商戰爭成王參加了嗎?

田率

  “一枝獨秀”的重器 

  1976年3月,陝西省臨潼縣零口鎮西段村村民在打井時,發現一處周代遺址,後來考古隊員在這裡挖掘出一處深2米、寬70厘米的西周窖藏。從這裡往西南不足15公里的直線距離,是秦始皇兵馬俑的考古發掘工地。 

  這個窖藏一共出土了151件青銅器,其中有一件就是我們今天熟知的利簋。 

  田率給我們講起:“學界存在有‘一枝獨秀’的傾向,什麼意思呢?”這位國家博物館的青年學者顯得十分興奮,“如果發現了窖藏或墓葬,出土的所有器物裡,其中有一件器特別重要、價值特別高,人們只關注這件器。其實西段村的這個窖藏中還出土了其他重要器物,比如王盉,是王給他的夫人做的一件水器,但是都不如大家對利簋的關注度那麼高。利簋就是典型的‘一枝獨秀’。”

利簋

  利簋內底鑄有32字銘文,“歷史價值太重要了,史書中記載的武王征商的歷史,用地下出土的材料證實了,而且時間非常明確——甲子日的早晨,當時的天象也記錄了下來”。銘文發現之後,著名的古文字學家於省吾、唐蘭、徐中舒、張政烺等先生都進行過研究。

利簋銘文

  “除了這個窖藏,零口西段村一帶後來還發現了墓葬、建築遺址等,所以推測這一帶當時應該是一個貴族采邑。”臨潼,南依驪山,是西安的東大門,從周秦到漢唐,地理位置一直十分重要。 

  1988—1990年,中國歷史博物館修改“中國通史陳列”,向全國借調了將近一千件文物來補充陳列,利簋來到了中國歷史博物館,向每一位來這裡的觀眾講述那場朝代更迭的大事件:“甲子日那天清晨,周人的軍隊面迎歲星而戰,克敵制勝,一夜便佔有了商國……” 

  利是誰?在哪裡接受了周王賞賜? 

  商周時期,簋是用來盛放糧食的器皿。定名為“利簋”是因為利是這件青銅器的製作者,利是什麼人呢?周王在哪裡駐紮賞賜他? 

  1996年開始的夏商周斷代工程,根據利簋記載的天象,結合傳世文獻、其他出土材料,多學科交叉研究,推斷出武王克商的時間是公元前1046年。然而近年來新的西周金文歷日資料的不斷湧現,這一年代已不被大家認同,田率說應該“更早一些”。

《武王伐紂—牧野之戰》中國畫

  “唐蘭先生認為利就是周初名臣檀伯達,達可能是字、利是名,名字相應。唐蘭先生的推斷並不能作為定論,但利作為檀氏家族成員是沒問題的,利簋是為了祭祀他的先人檀公而做。” 

  那麼周王賞賜利的地方究竟在哪裡?田率解釋:“這個字,最早於省吾先生讀作‘管’,就是後來管叔的封地,但現在學界已經有異議了。” 

  “首先這個字應該讀為‘闌’,地理位置也不在鄭州。闌地距洹水的殷墟及朝歌皆不遠,當天就能往返。此處還設有大室等建築,性質相當於離宮別館,殷末商紂王經常在闌地祭祀宴饗、賞賜臣工。有學者認為闌可能在今天的鶴壁市山城區一帶,在朝歌西北方向。”

牧野之戰

  傳統上,我們對於利簋銘文的理解是:甲子日早晨,武王征商。克商之後第七天,武王在“”這個地方駐蹕,賞賜利。 

  然而,田率說他有一些“新的認識”。 

  賞賜利的是武王還是成王 

  “銘文的第一句是‘武王征商’,第一個字是‘武王’的合文,後面又出現了一句‘王在闌師’,這裡是一個單獨的“王”字。”田率的一句話,醍醐灌頂,半字之差,影響到對於銘文的理解,注意到了這個,利簋的製作時間還是周武王時期嗎?賞賜利的是周武王嗎?

銘文中“武王”和“王”

  “我們現在熟悉的西周各王的王號,比如周文王的文、周武王的武、周成王的成等,都是謚號。謚號是周王去世之後根據他一生的作為品行而制的,在位的周王,當時的人不可能稱他的謚,都是尊稱‘王’。利簋銘文中的‘武王’和‘王’不是同一個人,出現了‘武王’,那就是武王已經去世了;而僅稱呼‘王’的是當時在位的王。” 

  田率又補充說,“西周時期,在同一篇銘文裡,內容是追述前朝發生的事件,先王與銘文製作之時在位的王都參與其中,為了加以區別,先王稱謚號,時王則稱王。這樣的銘文除了利簋之外,目前大概還有四五篇。”

茍盉銘文,既有先王也有時王

  “既出現了去世的武王,又有當時在位的成王,這個就很有意思了,這也是我研究的一點新認識。”田率笑瞇瞇地看了我們一眼,“利簋的銘文是追述性質的,記載的是武王時候的事情,但是製作這個青銅器的時候武王已經去世了,而是成王在位的時候。” 

  根據田率的介紹,我們對於利簋銘文應該有新的理解了:甲子日早晨,武王征商,武王克商後的第七天,武王的兒子成王誦在闌地駐紮,並賞賜了利。武王去世後、成王時期,利記述這段往事,將這段國家大事和家族榮耀鑄記在這件祭祀祖先的簋中。 

  成王也參加了“武王征商” 

  “這樣理解的話,那麼成王也參加了武王伐紂的戰爭。所以說這又涉及到另一個有意思的問題——成王的年齡問題”,田率思維縝密,一步步帶領著我們走向3000多年前,探尋歷史真相。 

  他繼續解釋:“根據傳統文獻記載,武王征商建立周朝,幾年之後就去世了;成王即位之時,年幼無助,有的記載甚至說成王尚在懷裡襁褓,所以由周公輔佐攝政。”

“周公輔成王”畫像石

  “成王即位之初,政權面臨巨大險情,殷商殘餘力量妄圖復辟,管叔意欲篡奪王權。如此危急存亡之秋,周公力挽狂瀾,忠心耿耿、捉發吐哺、勤勉匡政。後世文獻對周公攝政輔佐成王之事大肆渲染,尤其是儒家經典將周公理想化,樹立成聖人形象。” 

  “應該承認周公是周初非常重要的政治家,但並不像後來描繪的神話一般”,周公形象的變遷,是顧頡剛先生提出的‘古史層累構成說’最典型的樣本,時代越晚附加的內容越多。在這個過程中,為了從側面凸顯周公的豐功偉績,成王被塑造成了幼童。“ 

  “在金文記錄的東征戰爭中,周公當時只是在王領導下的一個軍事長官,幾乎看不到周公的聖人形象,下達重要軍事命令的是周王,王實際上是平定叛亂的最高統帥。”

小臣單觶及其銘文,王親自東征

  “另外有一件傳世的晉公盆,它的銘文開篇言道‘我皇祖唐公膺受大命,左右武王’,意思是說晉國的始封君唐叔虞就曾輔佐過周武王,作為成王的弟弟在武王在位時就有政治建樹,可見成王在當時也絕不是一個懵懂幼童。回到利簋銘文上來,當時的成王已經能隨軍參戰、賞賜臣下,想必是一位年輕的政治家。” 

  “用現代話說是青年才俊,對吧?”看著這位年輕的學者,我們笑出聲來。 

  “我們還需要一個‘十大考古研究成果獎’” 

  採訪前,我們一直在害怕,如果又聽了一遍“武王伐紂”的故事怎麼辦?沒想到卻聽到了這麼多有趣的新觀點,順勢向田率問了個問題:“如果要把專業的學術成果轉換為大眾樂於接受的知識,我們應該怎樣做呢?” 

  這位年輕、幽默的研究員突然有些沉默,緩緩地說:“這是一個導向性問題,十大考古新發現因為媒體的報道宣傳,大眾關注度很高。但是只有新聞性的報道是不夠的,還需要沉下心來做基礎研究工作。” 

  “朱鳳翰先生去年在鄭州開會的時候有個觀點,我非常贊同,應該評一個‘十大考古研究成果獎’。出一份考古報告的週期其實特別長,先要進行基礎的整理和保護工作,再編報告,非常耗費人力經歷,有時候需要二三十年,甚至需要一兩代人才能完成。有些東西需要沉澱,就得潛下心來進行研究!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你就得慢慢弄。” 

  “你看像利簋這樣的重器,從出土至今,經過了四十多年,有些問題還是存在爭議,值得我們繼續探討。” 

  部分圖片來源於網絡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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