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都尉王詵:真偽鑒定之一例(共4張圖片)
  • 16年5月9日 10:15发布

作者簡介:芝麻开门,古董臺灣網網站站長,愛好古董古玩收藏,尤擅長古錢幣類鑒定。

陳振濂談:駙馬都尉王詵:真偽鑒定之一例

印象中的王詵王晉卿,是一個闊公子、貴族、名將之後、皇親國戚,還是一個較典型的士大夫文人,山水畫學李成而擅金碧之勝。傳世有《煙江疊嶂圖》(上博),《漁村小雪圖》(故宮),《瀛山圖》(台北故宮),《煙嵐晴曉圖》,《溪山秋霽圖》(美國弗利爾)。北宋末御纂《宣和畫譜》,收錄徽宗御府藏王詵精品35件。

「寶繪堂」是王詵書畫收藏的風雅之地,在其府邸之東。蘇東坡撰《寶繪堂記》以贊之,蘇子由撰《王詵都尉寶繪堂詞》。「平居攘去膏梁,屏遠聲色,而從事於書畫」(東坡集卷三十二),表明這是個在書畫圈裡享有盛名威望極高又有特殊身份的風雅貴胄公子。

王詵《煙江疊嶂圖》

使謝稚柳成為王畫鑒定頭牌

陳振濂談:駙馬都尉王詵:真偽鑒定之一例

煙江疊嶂圖卷(局部)之一 北宋 王詵絹本 青綠設色 縱45.2厘米 橫166厘米上海博物館藏

王詵是北宋的書畫收藏大家,又是書畫創作大家。他傳世的名作,幾乎都在當代書畫收藏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煙江疊嶂圖》是王詵首屈一指的代表作。王詵畫學李成之墨皴茂密以見煙霧迷漫浩渺曠達,又以金碧青綠重彩敷施以示富麗華美,「所畫山水學李成皴法,以金綠為之」(鄧椿《畫繼》語)。傳世《煙江疊嶂圖》有兩本,同題同作者,已易混淆;又於真偽至今仍有爭執,可以說是鑒定史上一個絕好的剖析範例。

1957年前後,著名文物商靳伯聲從蘇州匆匆趕到謝稚柳家,攜一卷軸,打開一看,正是《煙江疊嶂圖》。細細觀摩畫面,謝稚柳大為振奮。幾天後,上海博物館一次例行的收購文物的專家會議,謝稚柳向大家展示此卷,提議由上博收藏。但同席專家意見不一,甚至有提出幾十年前即見過此畫,當時即定為膺作。意見分歧,莫衷一是。謝稚柳極為生氣,沮喪落寞,神情黯淡。謝稚柳是性情中人,脾氣不小,憤而對靳伯聲說,轉告主家,這畫我自己買了。靳伯聲大驚,說這可不要意氣用事,上博皆曰假,主家也無可奈何,你何為做此賠錢的傻事?謝稚柳大聲說,「我買下當資料!」殊不料原藏家聽聞博物館判假,脾氣比謝氏還大,賭氣說原擬開價800元,現在非2000元不談。謝氏割捨不下,主家又寸步不讓,最後好不容易妥協以1600元成交。謝稚柳東拼西湊,賣掉一批明清收藏,又分三次付款,才算遂願。朝夕面對、把玩再三後,謝老磞出一句:「豈南宋以後所可得而亂之者?」憤懣之意,溢於言表。

1964年,謝稚柳因這件《煙江疊嶂圖》遭到批判,「與國家爭購文物」,指鹿為馬,誣陷栽罪,謝稚柳百口莫辯,而原畫又被沒收上交。文革後抄家文物發還;謝遂於1991年捐贈上博,了卻了這一段充滿傷心事的「孽緣」。但從此以後,謝稚柳也成為行內公認的王詵王晉卿鑒定的頭牌專家。適足以作為一個例證的,是在美國華盛頓弗利爾美術館收藏的《溪山秋霽圖》,原畫無款,元代以來倪雲林、柯九思皆認為郭熙所作,無人懷疑。但謝稚柳辨察其用筆尖利,風格不類郭熙,而定為王詵。收藏界翕然景從,概依謝說,遂成定巘。

陳振濂談:駙馬都尉王詵:真偽鑒定之一例

署蘇軾款題跋

「蘇軾王詵《煙江疊嶂圖》跋合卷」

畫真而蘇王合卷不真

回到《煙江疊嶂圖》本身。首先,《煙江疊嶂圖》有兩卷同名的橫捲,均為絹本,一是青綠,二是水墨。兩卷均藏於上海博物館。青綠卷無款無印,但有宋徽宗趙佶題「內府所藏王詵四卷中此為第一」,彌足珍貴。而水墨卷後則有蘇軾題跋《煙江疊嶂圖詩跋》;又有題為《書王定國所藏煙江疊嶂圖》七言長詩,因其篇幅宏大,幾與畫卷本幅相抗,故又有「蘇軾王詵《煙江疊嶂圖》跋合卷」之稱。

細細觀察,對此圖之歸屬王詵何以疑偽者如此之多,我以為問題不在於畫風,而出在這卷書跋。蘇軾王詵所書題詠長詩中,起頭是蘇詩「江上愁心千疊山,浮空積翠如雲煙,山耶雲耶遠莫知,煙空雲散山依然……」數十行字中,排列整齊布如算子,看不到東坡「縱橫無不如意」的韻致。更就其筆墨結構而言,也並無蘇軾其他書跡那種揮灑自得、點畫信手的氣度與襟懷;而是拘掣模仿,小心翼翼,亦步亦趨,雖然是蘇體,但顯然是一種效顰學步的態度。款書「右書晉卿所畫煙江疊嶂圖一首。元祐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子瞻書」。也是點畫牽強,欹斜無法,看不出一個書法大師的高超技巧。因此,合卷中的蘇東坡書法的部分,應該是一件仿作,是模擬學蘇者相對嫻熟者的手筆,而不是東坡本人的作為。

而第二段從「帝子相從玉斗邊,洞簫忽斷散非煙,平生未省山水窟,囗朝身到心茫然……」本來應該是王詵的步韻和詩,但從書體上看,和前卷蘇軾「江山」詩的墨跡風格如出一轍,似出一人之手。本段落款「右奉和子瞻內翰見贈長韻」,顯系王詵口吻,而書風卻是蘇氏風範而與王詵無涉。

第三段是「晉卿作煙江疊嶂圖,僕為作詩十四韻,而晉卿和之,語持奇麗,因復次韻,非獨紀其詩畫之美,亦為道其出處,契闊之故,而終之以不忘在莒之戒,亦朋友忠愛之義也……」應是蘇東坡的口氣。

第四段有「子曬再和前篇,非唯格韻高絕,而語意鄭重,相與甚厚……憶從南澗此山邊,慣見嶺雲和野煙,山深路僻空弔影,夢驚松竹風蕭然……」其後是和韻長詩。最後落款「元祐己巳正月初吉,晉卿書」,又是王詵的立場。

如果是蘇、王互相交替題詩,那麼風格絕不會是如此雷同如出一人之手。如果是蘇東坡抄錄兩人唱和之詩,那麼許多誇讚蘇軾自己的詞語由蘇軾自己寫出,顯系不合情理。以理度之,應該是學蘇的後人同時抄錄蘇、王兩人唱和成卷,以配《煙江疊嶂圖》的畫幅。檢原定「蘇軾王詵合卷」的題名,一則易被誤會為蘇、王真跡;二則出自一人之手,也非兩位書跡的合卷。

陳振濂談:駙馬都尉王詵:真偽鑒定之一例

署王詵款題跋

關於王詵書風特徵,也有可資研究者。比照的傳世作品,有遼寧省博物館藏《孫過庭草書千字文第五本卷》的王詵跋橫幅和歐陽詢《行書千字文》王詵跋橫幅。王詵的用筆露鋒銳筆,頓挫反差很大,粗細跳蕩很誇張,與他的畫風「用筆尖利」有內在共同之處。但在這一卷合卷中的署名王詵(晉卿)部分的書法,與前述確認為王詵手筆的兩跋的書風相比明顯有異,反與蘇東坡書體重視肥厚而取橫斜扁勢的做派有近似之處。同署《煙江疊嶂圖》名頭,鄙意判定畫真而蘇王合卷不真,以此鑒定之論,質之高明,以為何如?


(編輯/製作 孫樂怡)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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