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芝麻开门,古董臺灣網網站站長,愛好古董古玩收藏,尤擅長古錢幣類鑒定。
《輞川圖》是唐代王維所作的單幅壁畫,原作已無存,現只有歷代臨摹本存世。
《輞川圖》主畫面亭台樓榭掩映於群山綠水之中,古樸端莊。別墅外,山下雲水流肆,偶有舟楫過往。《輞川圖》裡的人物,弈棋飲酒。投壺流觴。一個個的都是儒冠羽衣,意態蕭然。
《輞川圖》開啟了後人詩畫並重的先河。《輞川圖》在韓國獲得了極高的讚譽,並對韓國古代的文人山水畫和山水田園詩的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在評價中國文人山水畫時,韓國文人往往以《輞川圖》作為最高的境界或標準。
《輞川圖》主題
畫面以別墅為主體與中心,向外展開。別墅處於群山的環抱之中,川石起伏,川腳下樹林掩映,環繞在別墅周圍。別墅裡亭台樓榭,錯落有致,畫家用細筆重色描畫,將別墅表現得細緻入微,突出了建築的古樸和端莊,也表現出一派安靜而祥和的景象。在別墅外面,行雲流水,一條小河在門前流過,小河中有一位船夫正撐船經過.船中有三兩人,畫面自然而閒適,呈現出悠然超凡的感覺,使人精神上很輕鬆愜意,還帶來了身心上的審美愉悅,也陶冶了觀賞者的情操,令人有清新脫俗之感。
《輞川圖》構圖
圖繪群山環抱中的別墅,由牆廊圍繞,形似車輞。其中樹木掩映,亭台樓榭,層疊端莊。構圖上採用中國畫傳統的散點透視法,略向下俯視,而使層層深入的屋舍完全地呈現在觀者目前。墅外藍河蜿蜒流淌,有小舟載客而至,意境淡泊,悠然超塵。勾線勁爽堅挺,一絲不苟,隨類敷彩,濃烈鮮明。山石以線勾廓而無皴筆,染赭色後在石面受光處罩以石青、石綠,凝重艷麗。樓閣則刻畫精細,幾近界畫。
《輞川圖》設色
以聖福寺和西雅圖摹本《輞川圖》為例,皆青綠著色,有李思訓、李昭道青綠山水的特色。山石多勾斫,皴擦極少,明顯可以看出早期山水畫的稚拙和圖式化傾向,但從構圖、意境等方面,已是五代山水畫結構程式的前奏。畫面群山環抱,樹林掩映,亭台樓閣,端莊森嚴,於古樸中仍保留了李思訓「神仙山」之虛無縹緲的情勢。別墅外,雲水流肆,舟楫往還,遊人、漁夫逸然白樂,呈現出悠然超塵的意境,淡泊簡逸,給人身心極大的愉悅,頗切合文人的心境,這一點同李思訓、李昭道的富貴、神仙傾向則有明顯的不同。
題圖畫:王維《輞川圖》唐人摹本 收藏:日本聖福寺
被推崇為「南宗繪畫之祖」的王維,在為輞川留下的這些詩句之外,他曾畫過的這些景色一直瀰漫在一千多年的中國繪畫檔案中。一代代文人開始沿襲前人仿製的輞川圖,走入王維締造的「神境」。
王維的一生,看過很多風景。
他看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楊柳渡頭行客稀,罟師蕩槳向臨圻」,也體會過:「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際曉投巴峽,餘春憶帝京」。
當他寫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已是一位接近60歲的老人。這是王維創作於唐肅宗時期的晚年作品《終南別業》中的一句,此時的他終於放棄了少年的輕狂和中年所經歷的世間浮華,將自己的日子過得跟水一樣平淡。
他不再「忙」了,將大量的時間花費在水邊漫步,或者坐著看會兒雲朵、到深山去逛會寺廟。在與山林、湖水獨處的這些時光,他依然還保持著畫畫、寫詩和彈琴的習慣,這好像他用很長的時間調製、醞釀成了一種酒,每日醉在其中,酒的主要成分是時間。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在《終南別業》這首詩的第一句,他交代了自己此時的處境:人過中年後,開始迷上佛教,到了晚年時在南山腳下安了家。王維晚年的這個家,就安放在終南山山麓的輞川,即今日陝西省藍田縣的輞川鎮,距離縣城15公里左右。
位於終南山東部、秦嶺北麓的這個地方,在王維的時代水系發達,草木茂盛,泉水、瀑布隨處可見,在其中的欹湖周圍,山間有數條溪流注入湖中。如果站在高山上俯瞰,這些溪流和欹湖構成了一個車輪和輻條相連的形狀,古人將車輪外部的圓框稱為「輞」,輞川因此而得名。
據說王維40歲左右從宋之問手上購得了輞川一處別墅,在此幽居山林,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從他《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一詩,我們可以窺見王維閒居於此的日常生活: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
渡頭余落日,墟裡上孤煙。
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這首詩最後一句用了兩個典故,接輿指春秋時期楚國人陸通先生,陸通字接輿,他為了不去做官而裝瘋,被世人稱為「楚狂」,漢劉向在《列仙轉》中提及:「陸通者,雲楚狂接輿也。好養生,食橐盧木實及蕪菁子。游諸名山,在蜀峨嵋山上,世世見之,歷數百年去。」;五柳先生,則是陶淵明,在詩中王維將裴迪比為陸通,而自比擬為陶淵明。
除了詩歌外,在王維給裴迪所寫的這封信件中,更是詳盡地描寫了自己在輞川的生活片段:
近臘月下,景氣和暢,故山殊可過。足下方溫經,猥不敢相煩,輒便往山中,憩感配寺,與山僧飯訖而去。
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與疏鍾相間。此時獨坐,僮僕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
當待春中,草木蔓發,春山可望,輕鰷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隴朝雊,斯之不遠,倘能從我游乎?非子天機清妙者,豈能以此不急之務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無忽。因馱黃檗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維白。
自稱山中人的王維,此時在文學創作上達到了另一新的高度。在《山居秋瞑》中他寫下了:「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樣的千古名句。他將在此地與裴迪唱和的二十首詩,整理成《輞川集》,在序言中描述稱:余別業在輞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華子岡、文杏館、斤竹嶺、鹿柴、木蘭柴、茱萸泮、宮槐陌、臨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欒家瀨、金屑泉、白石灘、北垞、竹裡館、辛夷塢、漆園、椒園等,與裴迪閒暇,各賦絕句云爾。
在《新唐書·文藝中·王維傳》中對輞川的記載是:「地奇勝,有華子岡、欹湖、竹裡館、柳浪、茱萸沜、辛夷塢,與裴迪游其中,賦詩相酬為樂。」
如今,王維所徜徉的這些景點早已物是人非。但我們依然可以從一些畫作中感受到當年光景。王維當年在清源寺壁上畫《輞川圖》原作,因寺被毀,原畫早已不存。但王維的輞川圖不斷被後人臨摹、倣傚。在王維為輞川留下的這些詩句之外,輞川這些景色一直瀰漫在一千多年的中國繪畫檔案中。
歷代後人都對這幅畫充滿了虔誠的敬仰之心。元代人評價說:「其畫《輞川圖》,世之最著也」。
題圖畫為《輞川圖》唐人摹本局部,畫面中的這處莊園背靠群山,面前臨湖,如果得來看望,需要乘船方能進入。搜藏於日本聖福寺的這幅《輞川圖》摹本,與美國西雅圖搜藏的摹本類似,山體青綠著色,山石多勾斫,少皴擦,整體悠然超塵。這幅尚存唐人氣息的輞川圖,應是目前相對最為接近王維的原作。
宋 郭忠恕摹輞川圖局部
唐人輞川圖摹本細部
我們將宋人摹本中相同一處景色做比較,便能看出某種風格的變遷。在整體構圖上,宋人郭忠恕依循了唐人的形式,包括山巒、樹木、湖水、房屋的佈局,都顯得一樣。但細看下來,宋人在對樹葉、山石的表現方面,技法更加豐富,宋人的畫整體給人一種精緻、纖細、內斂的印象,而唐人的畫作則顯得雄渾大氣,山石和建築都盡顯了力度和張力。
特別在細節處,比如左下角湖面駛過的船上,唐人畫中的五位人物之間的關係、比例更顯得自然。而宋人對這些小人的刻畫,水準卻倒退了。在郭忠恕的摹本中,刻畫的船及小人雖然也精細、用色鮮艷,但人物顯得呆板僵硬,比如船尾的划船者,在唐人的畫中,簡潔的幾筆就描繪出彎腰用力的體態,而宋人的畫中卻缺乏了這種力量對比,雖然郭忠恕被譽為「屋木樓閣,自成一家,古今稱為界畫之絕響」,但在相比唐人的車船,還是略遜一籌。
宋 郭忠恕臨輞川圖
到了元代,王蒙曾經在一友人的「藕花軒」中見「右丞輞川圖」,他在陳姓朋友家見的這幅也應為後人摹本,王蒙在畫上題跋說,該畫已經殘破,筆墨幾不可辨。他依據自己的印象臨摹了此幅輞川圖,這幅臨摹深深地打上了他自己的風格烙印,細膩的皴法隨處可見,錯落的各個景色間佈滿了雲霧,整片湖光山色被一種空靈的氛圍所籠罩。
元 王蒙 臨輞川圖
明代時,吳門畫派的仇英和沈周們也繪製過輞川圖,但這些輞川景色早已脫離了唐人的風格和形式,我們從中可以看到他們鮮明的個人風格是時代特點。我們可以比較宋人、元人和明代各位大家對王維《輞川圖》的摹本,便能感受到這幅「曠古馳譽」名畫非同凡響之處。這些景色各自獨立成章,但又連貫為統一的大畫面,隨著畫卷展開,引人入勝。
到了清代,對王維畫作的摹本層出不窮,這類的構圖和景色,被後人稱之為「川樣」。這並非一副簡單的「輞川景區」介紹遊覽圖,明代董其昌認為,摩詰所謂雲峰石跡,迥出天機,筆意縱橫,參乎造化者。他因此推崇王維為「南宗之祖」。很少留下真跡王維,成為南宗山水的精神導師,一代代文人開始沿襲前人仿製的輞川圖,走入王維締造的「神境」。
不光如此,就像瀟湘八景被傳到日本後備受日本人珍惜推崇一樣,輞川圖被傳至朝鮮後,一直成為朝鮮知識分子所推崇的美學和人文精神樣本,獲得了極高的讚譽,並對韓國古代的文人山水畫和山水田園詩的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
明 仇英 輞川十景圖
明 沈周 輞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