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愷之洛神賦圖宋人摹本局部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七步能成詩、才華橫溢的曹植，一生並不順利。

220年（建安25年）曹操在洛陽病逝後，他的兄弟曹丕繼承了王位，曹植的生活發生了變化，此後的歲月他幾乎都在「徙封」中度過，直到他41歲被封陳王，在憂鬱中病逝。去世前10年，31歲的曹植，在222年4月被被封為鄄城王（juan，今屬山東省菏澤市），管轄著2500戶人口。在這次被封王回鄄城的途中，曹植寫下了這篇流芳千古的《洛神賦》。

除了在文學上的成就外，曹植還留下了有關繪畫的藝術理論。他所著的《畫贊序》，可謂中國畫史上第一篇流傳下來的專題文章。在文中，他借助儒家思想，闡述了繪畫應有的教化功能——提出畫能「存乎鑒戒」，「鑒戒」並不是通過畫圖進行洗腦，而是要通過繪畫藝術形象引起觀畫者的感情共鳴，繼而產生鑒戒的社會功效。曹植說，人們在看畫之後，會產生「仰載」、「悲惋」、「切齒」、「忘食」、「抗首」、「歎息」、「側目」、「嘉貴」等等豐富的感情反應，這為繪畫的藝術特徵和社會意義做出了明確定義。

近200年後，東晉畫家顧愷之(約546—407，字長康，小字虎頭）根據曹植的賦做了《洛神賦圖》，設色絹本的原畫已經失傳。宋人依據顧愷之原作所做的摹本，如今存世的有四件。分別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遼寧省博物館和美國弗利爾美術館，其中北京故宮藏有兩卷，這兩卷人物形象基本相似，景物有繁簡之分。

我們看到的這個摹本是北京故宮館藏摹本之一，畫面由多個故事情節組成、內容融會貫通的長卷。在這幅長近6米的畫卷中（橫572.8cm，縱27.1 cm），人物與山川在不同的時空中交錯重疊，其中的奇花異石，怪獸寶船等各類景物錯落有致、疏密得宜，整體呈現出一種神秘的、攝人心魄空間美。

在現存的中國古代繪畫中，《洛神賦圖》被認為是第一幅改編自文學作品的畫作。

以下為曹植《洛神賦》全文及宋人摹本：

《洛神賦圖》之1

黃初三年，余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其辭曰：

余從京域，言歸東藩。背伊闕，越轘轅，經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傾，車殆馬煩。爾乃稅駕乎蘅皋，秣駟乎芝田，容與乎陽林，流眄乎洛川。於是精移神駭，忽焉思散。俯則末察，仰以殊觀，睹一麗人，於巖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爾有覿於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艷也！」御者對曰：「臣聞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則君王所見，無乃日乎？其狀若何？臣願聞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於山隅。

《洛神賦圖》之2

於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蔭桂旗。壤皓腕於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願誠素之先達兮，解玉珮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習禮而明詩。抗瓊珶以和予兮，指潛淵而為期，指潛淵而為期。執眷眷之款實兮，懼斯靈之我欺。感交甫之棄言兮，悵猶豫而狐疑。收和顏而靜志兮，申禮防以自持。

於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塗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

《洛神賦圖》之3

爾乃眾靈雜遢，命儔嘯侶，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遊女。歎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揚輕褂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洛神賦圖》之4

於是屏翳收風，川後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鸞以偕逝。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

《洛神賦圖》之5

於是越北沚。過南岡，紆素領，回清陽，動朱唇以徐言，陳交接之大綱。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雖潛處於太陽，長寄心於君王。忽不悟其所捨，悵神宵而蔽光。

《洛神賦圖》之6

於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遺情想像，顧望懷愁。冀靈體之復形，御輕舟而上溯。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僕夫而就駕，吾將歸乎東路。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