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雁南度 北風江上寒

　　吳鎮（1280—1354），字仲圭，號梅花道人，浙江嘉興人，元代著名畫家、書法家、詩人。他秉性孤耿，終生不仕，從不與權勢者往來。他擅畫山水、梅花、竹石，與黃公望、倪瓚、王蒙合稱“元四家”。其山水畫師法董源、巨然，兼取馬遠、夏圭，筆法蒼勁，水墨蒼莽，淋漓雄厚，有清曠野逸之趣。近現代山水畫大師黃賓虹說：“吳仲圭多學巨然，易緊密為疏落，取法少異，要以董巨起家，成名後世。”吳鎮創造性地發展了平遠、深遠的構圖方法，並使之結合，成為典型的闊遠構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幅《蘆花寒雁圖》（見圖），絹本墨筆畫，縱83、橫27.8厘米。賞吳鎮《蘆花寒雁圖》，感覺江天遼闊，秋風陣陣，大雁蒼鳴，讓人想起漢武帝劉徹“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的詩句。北風蕭瑟，蒹葭蒼蒼，孟浩然的“木落雁南度，北風江上寒”的詩句油然而生。 

　　此幅作品，以平遠法繪秋日水濱景色，畫面中江面寬闊，水天一色，微波蕩漾；水中蘆葦繁盛茂密，葳葳蕤蕤，莽莽蒼蒼。柔軟的蘆花隨風飄動，連綿不斷，翻滾起陣陣濤聲，正如元代詩人耶律楚材的《透脫》詩中所云：“瀟湘一片蘆花秋，雪浪銀濤無盡頭”；蘆塘深處，一葉扁舟橫斜，很容易讓人想起南唐李煜《望江南·閒夢遠》中的詩句：“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舟中漁父鬚髯飄拂，仙骨道風，一邊划槳，一邊仰面眺望；蘆蕩之上一雙大雁振翅飛起，直衝蒼穹，打破了蘆塘的寂靜。“舉頭忽見衡陽雁，千聲萬字情何限。”李白的詩句用在此處再恰當不過了，或用王勃《滕王閣序》中的“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的語句也恰如其分。秋風四起，蘆花紛飛，漁父仰頭望去，卻看見一雙雁兒正向南方飛去，讓人心底頓生深秋涼氣，不免增加幾聲悲秋的歎息；煙波浩渺的江面，近處石灘土坡，雜樹叢生，遠處群山連綿，起伏平緩，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自屈原《漁父》及《莊子》中的漁父形象在文學作品中出現後，漁父成了清高孤潔、避世脫俗、嘯傲江湖的智者、隱士的化身。由於元代在中國歷史上是第一個少數民族入主中原並統治全中國的朝代，蒙古統治階級的民族歧視政策，使大量文人士子遠避塵世，隱逸江湖，漁父清高、避世、逍遙的人生為許多隱退文人的精神寄托，紛紛效仿。吳鎮既不願做官，博個封妻蔭子；也不願從俗賣畫，賺取生活費用，所以有著濃厚的漁父情結。在他的傳世山水畫中，對漁父題材情有獨鍾，如《漁父圖》《洞庭漁隱圖》等。在《蘆花寒雁圖》中，吳鎮巧妙地把漁父置於水面的中心突出位置，儘管是個寫意模糊形象，但是令觀者過目不忘，留下深刻印象。 

　　此圖技法上用柔潤的線條勾寫物象，筆法靈活，疏簡秀逸，自然平淡，蒼潤華滋，具有文人的書卷氣。整幅畫作呈現出一派蕭瑟荒寒、淒清幽曠的意境。“天接蒼蒼渚，江涵裊裊花”（宋人吳激詩句）。 

　　作為元代文人畫家的代表，吳鎮的修養是多方面的，在詩歌、書法、篆刻、繪畫等方面都取得了一定成就。他善草書，每作畫往往題詩文於其上，或行或草，墨沈淋漓，詩、書、畫相映成趣，時人號為“三絕”。其在此幅《蘆花寒雁圖》右上自題：“點點青山照水光，飛飛寒雁背人忙。沖小浦，轉橫塘，蘆花兩岸一朝霜。”其詩輕鬆豁達，看似寫景，平淡無奇，實則以比興自吐胸臆，情景交融，有陶潛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