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 周先生撿拾到的晚明時期赤壁賦瓷碗殘片

　　在明清時代的小說裡，常常可以看到關於瓷器的描述。這些描述對瓷器的鑒定、欣賞乃至小說的成書年代都有重要的參考、佐證價值。

圖2 尹先生撿拾到的晚明赤壁賦殘碗

　　清代小說《紅樓夢》裡就有很多關於瓷器的描述，如妙玉喝水的成窯五彩小蓋鐘，成窯五彩，是明成化年間官窯燒製的一種瓷器，被譽為今古之冠。賈寶玉房中的宣窯瓷盒、王夫人房內左邊幾上插著時鮮花卉的汝窯美人觚、王熙鳳的汝窯盤子。探春房間裡的汝窯花囊，天青色花器襯托著白色的水晶球兒白菊，是何等的清新明爽。探春的不俗追求與雅趣躍然而出。汝窯可不是誰家想擺就能擺的，是有來由的，不用點明，就知道這是皇帝賞賜的。能擺得起汝窯，不是一般的王公貴族，而是皇帝非常看重和喜愛的人家。這家與朝廷的關係非同一般。因為汝窯是皇家御窯，汝瓷是朝廷專用瓷器，是不允許民間亂燒和隨意使用的。

　　清代吳敬梓撰寫的白話小說《儒林外史》的第四回裡，范進中舉後，其母親把別人贈送的細磁（瓷）碗盞和銀鑲的杯箸逐件看了一遍後，哈哈大笑道：“這都是我的了！”便忽然跌倒，不省人事，挨到黃昏時候，便歸天了。什麼是細瓷？造型優雅端正、胎質輕薄細膩、釉水白淨光潔、繪畫細緻精美、髮色鮮艷明快的瓷器就是細瓷。從《儒林外史》的這段描述裡，我們也可以得知：在古代，只有官宦大戶人家，才能有財力使用得起細瓷；而平常百姓使用的多是粗瓷。

　　在明末馮夢龍纂輯的短篇白話小說《醒世恆言》第三十四卷《一文錢小隙造奇冤》中有一段文字，“江西饒州府浮梁縣有個景德鎮，是個馬頭去處，鎮上百姓都以燒造瓷器為業，四方商賈都來載往蘇、杭各處販賣，盡有利息。就中單表一人叫做丘乙大，是窯戶家一個做手；渾家楊氏善能描畫，乙大做就磁（瓷）坯，就是渾家描畫花草人物，兩口俱不吃空”，從這段文字裡，我們可以知道：景德鎮出產的青花瓷器上的繪畫，最遲在明代晚期就有女性畫師參與了；故而晚明時期景德鎮窯青花瓷器上的圖畫出現了大量纖弱、細膩的女性陰柔風格。

　　《醒世姻緣傳》是一部文學藝術水平與《紅樓夢》相頡頏的傑出世情小說，由於作者化名“西周生”，所以關於此書的作者和成書年代近一百年來學界一直爭論不休。有說明代萬曆初期徐渭寫的，有說是明末丁耀亢寫的，有說是清代康熙年間蒲松齡寫的……莫衷一是。

　　該書的第三十七回中有一段文字，“遂問那主人家借了一個盒子、一個赤壁賦大磁（瓷）碗。”何謂赤壁賦大瓷碗？據耿寶昌著《明清瓷器鑒定》第七章第三節描述，崇禎時期瓷器常見的圖案紋飾中就有“赤壁賦”；而在張浦生著《青花瓷器鑒定》一書裡，記述天啟年間民窯瓷器紋飾裡也有“赤壁賦”。耿、張二先生書裡把“赤壁賦”歸於紋飾，就是特指既寫有《赤壁賦》原文（文字多節省、變異），又畫有蘇東坡夜遊赤壁的圖畫；而非指康熙中期單純用整齊的館閣體小楷抄寫在青花、釉裡紅筆筒上作為裝飾的《前赤壁賦》和《後赤壁賦》。《醒世姻緣傳》中提到的“赤壁賦大磁碗”，就是指一邊寫有文字、一邊繪有圖畫的碗。

　　數月前，南京周先生自城南某工地撿拾到很多晚明的瓷片，中間就有一些赤壁賦瓷碗的殘片（圖1）。淮安收藏家尹先生也有一隻親手從晚明土層中撿拾到的赤壁賦殘碗（圖2）。

　　結合耿、張二先生的著述，可以確定：赤壁賦瓷碗出現、流行在明代天啟至崇禎時期，而熟悉赤壁賦瓷碗的人，其生活年代肯定和這段時期有重疊，他親眼目睹了此碗的流行，印象極深，所以才寫入自己的小說中。

　　根據赤壁賦大瓷碗的流行年代，可以初步確定《醒世姻緣傳》的創作年代在明代天啟、崇禎時期，再結合其書第十五回借正統朝太監王振失勢的故事來影射魏忠賢失勢之後的局勢，則可以進一步推定：此書的創作時間上限是崇禎初期魏忠賢失勢後不久，下限不遲於清代順治末期；故而此書作者可以排除生活在明代嘉靖、萬歷時期的徐渭和生活在清代康熙年間的蒲松齡，而極有可能是生活在明末清初的丁耀亢。

　　這些小說雖然是文學創作，但如此多的瓷器名品件件淵源有自，宛如一部瓷器史，小說的作者們知識之博大精深令人再歎！所寫到的瓷器，不僅品類繁多、用途廣泛，其年代也多。既可以作為研究我國古代瓷器問題的重要資料，對研究其他諸多方面的問題，也是有很重要價值的，並且可以彌補相關文獻記載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