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款」獅子山第一楹聯實為常國武撰(共4張圖片)
  • 18年6月25日 21:05发布

作者簡介:芝麻开门,古董臺灣網網站站長,愛好古董古玩收藏,尤擅長古錢幣類鑒定。

圖1 啟功致常國武書信

  十年前的一個中秋節,筆者去拜訪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常國武教授。聽常先生說起他與著名書法家啟功先生的一段翰墨緣。上世紀80年代,常先生負責主撰、主編、主審中國社科院文研所總纂《中國文學通史》中的宋、遼、金兩卷(常國武與孫望主編《宋代文學史》上下卷),因而結識文研所的沈玉成研究員。當沈發現常先生的詩、書都很出色後,特建議他用毛筆書寫自作舊體詩若干首,由他送交啟功前輩(與沈先生為忘年交)一閱。之後不久,啟功前輩特地給常先生寫來了覆信(圖1),啟功認為常先生的“八法功力至深且厚,如肯公之於世,則愛好者爭相乞求。其盛況不卜可知”;又認為常先生所寫舊體詩“格律精嚴,比興深摯,可知吟安一字,俱出推敲,百煉千錘,足以信今傳後”。因此建議常先生“以寶翰自書大集”,使“二絕同傳,必為暢銷名籍”。評價很高。但常先生始終不願正式出版自己的詩書作品,更不肯借啟功前輩的盛名來抬高自己的聲價。

圖2 南京獅子山第一楹聯

圖3 常國武書法

  從這封信的內容可以感知,啟功作為一位文化大家的平和與謙遜,也可以看出他對常國武先生書法和詩詞的推崇,及大家之間的那種高品位的互相敬重。

  啟功(1912—2005),中國書法家,書畫鑒定家,字元伯,一作元白,滿族,姓愛新覺羅,雍正帝九世孫。他長於古典文學、古文字學的研究,曾在輔仁大學任教。1949年後任北京師範大學教授、故宮博物院顧問、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委員、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中國佛教協會常務理事等職。著有《古代字體論稿》《詩文聲律論稿》《啟功叢稿》《論書絕句百首》等,出版有《啟功書畫留影集》以及多種書法選集。

  常國武(1929—2017),字翼謀,又字止戈,1951年畢業於金陵大學中文系,後長期在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講授中國古代文學,桃李滿天下。1986年晉陞教授,任博士生導師。出版著作有國家八五重點科研項目《宋代文學史》上下卷、《辛稼軒詞集導讀》等十餘部,發表論文有《王沂孫生卒年歲出仕問題的考索》《讀〈花外集〉卮言》《宋代士風與文學創作》等數十百篇,多次獲獎,深得詞學大師唐圭璋、宋史及稼軒詞研究泰斗鄧廣銘、碩學鴻儒錢仲聯及施蟄存諸師輩之讚許。其又擅長古詩、文、詞、楹聯及書法創作。17歲時所作古詩文即在《中央日報》盧冀野主編的“泱泱”副刊上發表十餘篇,6歲時開始臨池後七十年來不輟,詩書作品在全國多處名勝古跡勒石,並流傳海外,深得鄧廣銘、啟功、林散之等前輩激賞。啟功先生甚至以為其“功力之深且厚”,堪稱“二絕”而“足以信今傳後”。其長篇古體詩《稼軒、龍川鵝湖之會歌》在某次國際詩歌大賽六萬四千餘首參賽作品中榮獲第二名。曾任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江蘇省詩詞協會顧問、南京市慈善總會理事及所屬東慈書畫院名譽院長、江蘇省國畫院特聘書法家等。

  南京獅子山公園位於南京鼓樓區,瀕臨長江。景區內有閱江樓、玩鹹亭、古炮台、孫中山閱江處、五軍地道、古城牆、地藏寺、五色土、靜海寺、天妃宮等30餘處歷史遺跡,是一個融人文景觀與自然景觀於一體的全國知名旅遊勝地。獅子山原名盧龍山,為“金陵四十八景”之一。明太祖朱元璋在盧龍山大敗陳友諒,為明王朝建都南京奠定了基礎。朱元璋稱帝后,改盧龍山名為獅子山,下詔在山頂建造閱江樓,並親自撰寫了《閱江樓記》,又命眾臣每人寫一篇《閱江樓記》,大學士宋濂所寫一文最佳,後入選《古文觀止》。600多年,雖有兩篇《閱江樓記》傳世,但終因種種原因未能建成。2001年,南京建成了獅子山公園,山下園林中的亭台樓榭都是常先生命名的,碑記和部分楹聯也是常先生撰、書的。

  那年秋後,筆者陪兩位文友遊覽獅子山公園,見山門入口處兩邊懸掛著署名“啟功” 的一副六言聯:“已見河清海晏,猶聞獅吼龍吟”(圖2),覺得這“獅子山第一楹聯”很有氣勢,內容和形式都很好。出山門前行,進入左側的一座碑亭內,又仔細觀看了鐫刻在一塊巨大石碑的《獅子山公園記》一文,文末署名有“常國武書”四個字,於是游罷,便聯袂去我認識的常教授府上請教。

  年過八旬的常老,是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從事中國古代文學教研工作的資深教授、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著名詩人和書法家(圖3)。常老熱情地接見了我們,並對我們提出的問題作了詳細的解答。他告訴我們:上聯“河清海晏”四字,是借用古人的成語,歌頌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已經取得很大的成就,進入了太平盛世;下聯則用“獅吼龍吟”四字讚揚我國各民族人民在共產黨的領導下仍在奮發前進,不斷創造新的業績。我們問道:一般都用“虎嘯龍吟”這一成語,何況南京又有“虎踞龍蟠”的美譽,為什麼要說“獅吼龍吟”呢?

  常老解釋說:首先,“獅”不但切“獅子山”,而且法國拿破侖曾說過“中國是一頭睡獅,但願它永遠不要醒來”的話,所以這裡的“獅”字也即用以借指我們中國,可如今我國已是醒後奮發有為的“獅子”了。其二,眾所周知,中華民族是龍的傳人,“龍”當然也就可以代指我國各族人民。這裡還有一段歷史:獅子山原名叫盧龍山,東晉王朝第一個皇帝元帝南遷建都南京(當時名“建康”)時見到此山,感到它彷彿是長江上的一座要塞,便聯想到自漢迄晉期間,北方有一處兵家往往取道的陸上險峻要塞“盧龍寨”(在今河北省遷安市西北喜峰口附近),因名之為“盧龍山”。後來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南京時,見此山形像獅子才改名為“獅子山”,並相沿至今。所以下聯中的 “龍”字,也是為了切“盧龍”中的“龍”。如此一語雙關,“獅”“龍”兩字不僅切合我國及整個中華民族,又將這座山的原名今名綰合一處了。作為獅子山公園的第一副楹聯,它一方面概括了改革開放後國內的大好形勢和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精神,另一方面又凸現了“本地風光”的特色,用以涵蓋全園,言簡意豐,十分貼切。

  聽了常老的解釋。我們才具體知道此聯的深刻含義,感到受益匪淺。由於此聯落款處只有“啟功”二字,就以為它是啟功先生所撰、所書的,當下也就沒有多想多問了。

  公園內還有若干副楹聯是南京著名作家、詩人、書畫家俞律和詩人、書畫家單人耘兩位老先生創作的,而我同俞律老先生也非常熟悉。最近一次去拜訪他,偶然談及獅子山公園中的楹聯和碑記時,俞老不經意地談到一些鮮為人知的往事:

  其一,山門那副“第一楹聯”的創作者是南京人常國武先生,而非北京的啟功先生;其二,碑亭中的那篇用文言文寫作的《獅子山公園記》也出自常老的手筆,鐫刻時卻只刻了“常國武書”四個字,而缺失了撰者之名;其三,公園山下的所有樓、榭、軒、橋、牌坊等建構都是常老命名,其中“飲虹軒”茶室的匾額和軒內一副楹聯也是常老創作並書寫的。

  俞律老先生還透露,為山門“第一楹聯”署名之事,他和單老都曾為常老打抱過“不平”,向有關部門做過反映。至於碑記在鐫刻後出現的一些缺失,如:題目常老原來(按規範)是從第一行頂格寫起的,後來鐫刻時卻移到了中間;落款處常老本來是遵照有關單位領導的意見,不署他個人撰、書的姓名,後來他們卻未徵得常老的意見,便逕自在不恰當的地方又加刻了“常國武書”四個字。對這些不符合中國碑文傳統書寫格式的任意改動,常老是很有意見的。俞律老先生說,中國傳統碑文的書寫格式,在元明以前,一般是在題目下空若干格再鐫刻撰人和書寫者的名字(甚至包括籍貫、官職等),不蓋印章;元明以後,則放在碑文的結尾處,並加蓋撰書人的印章。此碑記落款處首先有“年月和南京市人民政府立”字樣,則撰、書人的姓名當然應該放在“市政府”之後,而現在卻將常老的名字置於“市政府”之前,這是很不恰當的。

  常老告訴我,楹聯一事,當年俞律(江蘇省文史館館員)、單人耘(著名教授)二老按照“實事求是”原則,向有關部門反映了情況,曾有媒體記者得知後找常先生採訪,常老說“不宜報道此事,以免造成誤解,(也會因“改刻碑面”帶來麻煩)。常老斷言,啟功老先生德高望重,絕不可能有意抹去撰聯人的名字,惟一的可能,是因啟功老當時年屆九旬,偶然疏漏而已,或是前去辦事的人忘了向啟功老說明撰者姓名。況且,啟功老先生當時是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常老則是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啟功先生是常老的前輩,對常老又有知遇之恩。其後,通過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領導的溝通,身居北京的啟功先生得知真情後曾答應補寫“常國武撰”四字寄來,以備添加補刻。但是,可能不久啟功先生因病住院,直到先生病故,他答應補寫的那四個字始終沒有寄過來……

  獅子山公園是南京21世紀建造的一處標誌性景點,在國內外都有相當的聲名,而“山門第一楹聯”作者又確係南京文化人。令人欣慰的是,在2017年第四期的《話說鼓樓》雜誌“閱江樓的詩文楹聯”欄目中,有一段補充記載:“獅子山公園山門入口處,是常國武先生撰、啟功先生所書的六言楹聯:已見河清海晏,猶聞獅吼龍吟。”還了這段歷史的本來面目。

  謹以此文,緬懷啟功、常國武二位文化大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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