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與文征明的《寫經換茶圖卷》(共3張圖片)
  • 16年8月15日 13:54发布

作者簡介:芝麻开门,古董臺灣網網站站長,愛好古董古玩收藏,尤擅長古錢幣類鑒定。

文/吳啟雷

書畫合璧:仇英與文征明的《寫經換茶圖卷》

仇英《寫經換茶圖卷》局部

文征明的兒子文彭,在明代畫壇上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有一天,他在仇英創作的一幅名為《寫經換茶圖卷》的作品後,提筆寫上了這麼一段跋文,也是這幅作品的第一段跋文:

「逸少書換鵝,東坡書易肉,鹹成千載奇談。松雪以茶戲恭上人,而一時名公鹹播,歌詠其風流雅韻。豈出昔賢下哉?」

「逸少」是王逸少,也就是王羲之。相傳王羲之愛鵝,他用自己所寫的《黃庭經》跟人換鵝。王羲之的字當然是價值連城的。鵝的主人拿到王羲之的字,代價是幾隻鵝。他一定覺得自己這筆買賣太划算了。

不過,在王羲之看來,他寫寫字就換到了自己所喜愛的鵝,雖然物價上可能並不等值,不過各取所需,也算是適得其所,未必就是虧本買賣吧。

「東坡」是蘇軾。東坡先生用自己的字換肉吃,這也是古賢人的雅談。王羲之的字當然是很好的,蘇軾的字其實也不差。《黃州寒食帖》是東坡先生最有名的行書作品,被稱為「天下第三行書」(前兩名是東晉王羲之的《蘭亭序》、唐代顏真卿的《祭侄稿》)。

總之,王羲之也好,蘇東坡也罷,他們都是用自己價值不菲的書作,去換了個不等值的物品,不過卻也圖了個樂意。

這種狀態挺不錯,古代文人士大夫在衣食無憂之後,所最關心的當然就是生活的灑脫了。王羲之和蘇東坡作為高士都是如此。元代的趙孟頫也不例外。「松雪」就是趙孟頫。相傳趙孟頫為了得到高僧恭上人的茶葉,而手抄《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與之交換。

這個典故在元代時候就很有名,有很多人在歌詠。但是,傳到明代以後,人們只能看到歌詠這個故事的元詩,卻早就不見了趙孟頫手抄的經文。於是,文彭又繼續寫道:

「然有其詩而失是經,於舜請家君為補之,遂成完物。」

此處的「家君」即文彭的父親文征明。文征明是明代中後期蘇州地區吳門畫派的大師。文征明與唐寅同年,兩人都曾提攜過仇英,對他的繪畫做過不少的指導。

如文彭題跋所說,這幅《寫經換茶圖卷》的主人延請了文征明,請他題寫《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經文完成之後,畫主人又請仇英為之補圖。如此一來,這幅《寫經換茶圖卷》的內涵就完整了。

書畫合璧:仇英與文征明的《寫經換茶圖卷》

文征明《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這幅作品中的典故在仇英的畫作中交待清楚,而文征明補寫的《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又將趙孟頫所寫的那早已經遺失的經文補了出來。

值得一說的是,文征明的書法正是從東晉時期二王流派一路繼承下來。他在畫面背後的抄經,以書法名作《黃庭經》筆法創作。趙孟頫也曾經多次抄寫《黃庭經》並流傳至今。這麼說來,文征明此處的書法,幾乎就是趙孟頫風格的再現。這是真正的書畫合璧,經典再現。

請仇英和文征明來作畫、寫經的人是昆山收藏家周於舜(鳳來)。周於舜是仇英的贊助人之一,且是仇英的第一位贊助人。仇英有六年時間就住在周家潛心於創作。兩人關係非同一般。

周於舜之所以會萌發了將書畫合璧,再現經典的念頭,並不是突發奇想。據說,周於舜收藏的作品中有趙孟頫的《寫<心經>換茶詩》。有了這首詩之後,他就朝思暮想地盼著能夠找到趙孟頫抄寫的《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可這經文早已經不知所蹤。因此,周於舜請來了文征明和仇英,創作了這幅作品,也了結了自己的一樁心願。

仇英對於創作這樣的作品是樂此不疲的。相對吳門派中大多數畫家來說,仇英是一個另類。史書上說,他早年是漆工,後來經過文征明的提攜和推薦而有機會結交並追隨周臣學習浙派繪畫。但是,當浙派發展到周臣時期,其藝術魅力已經逐漸讓位給了吳門派的文人雅韻。浙派漸漸淡出,而吳門派的興起,也使得仇英轉而學習吳門派起來。

仇英不是文人,也沒讀過什麼書,還有傳言說仇英是個文盲,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現存的很多仇英作品上都是沒有他的題字的。因此有這麼一種說法:仇英作品但凡有落款的都是請人來幫他代簽。持這種看法的人不少。

然而,也有人斷然否定這種說法,因為仇英後期的很多畫作都與歷代文人典故有很大關聯,這勢必要求仇英能夠熟知那些記載典故的詩文。如果仇英真是文盲,那應當很難吃透典故內涵,當然也創作不出具有文人氣的畫作來。

吳門畫派是典型的文人畫派,仇英一個沒多少文化的人成為吳門派的代表人物,這確實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當然,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仇英在繪畫上的造詣很高,成就很突出,獲得了當時文人階層的認可。

仇英之所以能夠融入吳門畫派的體系中去,並不只是因為他所生活的地區在吳(蘇州地區),更重要的是仇英的繪畫作品融入了很多古人的筆法。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另眼相看了。

中國古代的繪畫是講究對前人筆法的沿承的。仇英和文征明作為同一個時代的人,都曾大量臨摹古畫。

但是,與文征明不同的是,仇英是窮苦人家出生,非但沒有接受過很好的教育,甚至可能年幼時能教他讀寫的人都沒有。按理說,仇英是沒有機會接觸這麼多古代名作的。更何況這些作品大多是價值連城,一般的收藏家也不會輕易出售。

文征明則相反,家庭富裕,其教育背景和家庭環境,使得文征明有足夠的機會接觸這些古畫。此外,文征明書法追隨明代大家吳寬,而繪畫則是從大師沈周。仇英對比文征明,絕對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但是,仇英卻在原本困頓的人生中找到了改變的可能。因為他長於繪畫,名氣漸響,也慢慢地被當時的一些名紳,尤其是一些書畫收藏家所知曉。這些人陸續資助仇英,讓仇英為他們作畫,同時也將家中收藏的作品拿出來給仇英學習,供他臨摹,增長水平。

畫工出身的仇英,在技法上有一般文人畫家所不具備的模仿能力。學習、臨摹古畫的機會多了以後,仇英的水平很快提高到一個更高的高度。仇英可以逼真地模仿古法,也可以自由地將古人畫法自由發揮到作品中去。

書畫合璧:仇英與文征明的《寫經換茶圖卷》

《漢宮春曉圖》(局部),仇英作。

儘管,傳統文人畫家認為,要理解這些古人繪畫中的技法精髓,學習者必須有很好的文化底蘊。可是,讓人跌破眼鏡的是,仇英卻真地突破了這道障礙。

只是,儘管仇英悟性非凡,繪畫天賦超高,但由於沒有如同文征明一樣的自幼習經籍詩文的積累,在繪畫藝術的創新上也呈現出薄弱的一面。

歷朝各代的畫評者更多稱頌仇英畫作的筆力與技法,至於在古法上的再創造,似乎言之無多。其中緣由,想必對比過兩者的文化背景後就很容易得出結論了。

話題回到這幅《寫經換茶圖卷》上來。此卷雖然設色,但人物造像,卻是以北宋畫家李公麟所長的白描技法而來。此前的白描筆法是不設色的,但是仇英在此融入了色彩於線條之間。這種改變,多少也算得上是個技法層面的創新了。

畫面中對面而坐的兩位男子,左為趙孟頫,右為恭上人。恭上人又稱「中峰明本禪師」。趙孟頫與之相識相交已久。

從宋代開始,文人士大夫就多與僧、道之間交往悠遊。元代這種現象更加普遍。蒙古以外族入侵中原,中原的知識分子多有心理牴觸,因此元代時候的知識分子開始逃避政治,崇僧或學道。

趙孟頫生活在元朝,出生於公元1254年;仇英生活在明代,出生年份約在1494年,仇英自然不可能見過趙孟頫本人,但仇英筆下的趙孟頫形象也不是憑空想像出來的。

作品拖尾處有一段武進人費念慈的題跋。題跋上說:「圖中松雪像,與《本傳》所言不同。」

《本傳》當是《元史·趙孟頫傳》中對趙孟頫的描寫。所不同之處在於趙孟頫被仇英描繪成一個額頭高高,似乎略有脫髮的模樣。史料記載中的趙孟頫的相貌並不是這種謝頂的樣子。

不過,費氏緊接著在題跋裡又寫道:「前有提舉楊叔謙畫像亦作廣顙,與此正同。知十洲必有所本也。」楊叔謙是與趙孟頫同時期的人,與趙孟頫熟識。由此段話可知,楊叔謙所作的趙孟頫可能就是仇英所畫形象的最初來源。

中國古代書畫是不分家的,元代之後金石書畫三門學科不分家。流傳至今的很多畫作,大多有不同時期的書畫名家在畫上題跋。但是,如《寫經換茶圖卷》一般,融合了明代同一時期最頂級的兩位書畫大師作品於一卷的這種特例,確實還不多見。書畫合璧,不為過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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