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傢俱文化中的審美意識漫談之一:簡練(共3張圖片)
  • 24年4月25日 00:53发布

作者簡介:芝麻开门,古董臺灣網網站站長,愛好古董古玩收藏,尤擅長古錢幣類鑒定。

  作為器物之學的傢俱文化發展到我國的明代,達到一個高峰。明式傢俱的內涵當然不是簡單的指明代傢俱,明式傢俱是指這種含有時代氣息的款式,而不僅限於明朝這一個朝代。這也是在今天看來,明式傢俱依然光彩奪目的原因。

  著名傢俱研究專家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傢俱的‘品’與‘病’》一文中,仿唐司空圖《詩品》、清黃鉞《畫品》及南朝梁沈約“八病”說,提出明式傢俱的“十六品”和“八病”,不僅意義重大,而且影響深遠。

  這“十六品”是:1、簡練 2、淳樸 3、厚拙 4、凝重 5、雄偉 6、圓渾 7、沉穆 8、穠華 9、文綺 10、妍秀 11、勁挺 12、柔婉 13、空靈 14、玲瓏 15、典雅 16、清新。

  “八病”是:1、繁瑣 2、贅復 3、臃腫 4、滯郁 5、纖巧 6、悖謬 7、失位 8、俚俗。

  先說第一品的“簡練”。王世襄先生是傢俱鑒賞和收藏的大家,把“簡練”列為第一不是偶然的。 那麼,王先生提出的“簡練”說與前人的類似審美觀念有何淵源呢?

  首先,唐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裡並沒有簡練這一項。與之最接近的是第七“洗練”,司空圖是這樣解釋“洗練”這一品的:“如礦出金,如鉛出銀。超心煉冶,絕愛緇磷。空潭瀉春,古鏡照神。體素儲潔,乘月返真。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像在礦石中煉出黃金,如從鉛塊裡提取白銀。精心進行提取,雜質務要除盡。深潭流瀉的春水何等明淨,古鏡映照的物象多麼傳神。體察樸素事理,保持品德高潔,迎著明淨月光,求得心神純真。仰望著星辰的光,歌唱那隱逸的人。作品像清澈的流水,晶瑩的月光是它的化身。”

  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當然說的是詩,詩是虛的,傢俱是實的,二者本質不同,但在審美風格上為何有貫通之處呢?其原因就在於司空圖採取的審美路徑是“比物取象,目擊而道存”,簡單的說就是從喻體中找出詩歌洗練之美,主要強調“思與境偕”,“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以及“韻外之致”、“味外之旨”。而作為物質實體的傢俱之美,是從相反的路徑來體現,這樣就打通了。比如我們的確可以從一些明式傢俱如圈椅啊畫案之類的形制之中找出其流暢的線條之美。所以說,王先生借鑒司空圖洗練一品的說法是有道理的,當然,這種繼承不是照搬。傢俱設計和審美要求簡練第一,詩歌當然以洗練為佳,詩歌若“簡”就過於枯澀,洗練一說放在詩歌鑒賞上,自然品位大不相同。

  我們再來看看王世襄先生借鑒的另一個美學觀念的來源:黃鉞的《畫品》。黃鉞是歷仕乾隆、嘉慶、道光三朝的大臣。是著名的教育家、畫家、藝術評論家。他人品很高,做官做到76歲才退休。一生中除了做官就是寫詩作畫。他晚年將自己在繪畫藝術上多年的實踐和探索進行理論概括,撰成畫學專著《二十四畫品》。《二十四畫品》是仿照唐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的體例而來的,詩畫不同,但審美意趣是有相通之處的。同樣有趣的是黃鉞的二十四畫品裡也沒有“簡練”一品,與之最接近是畫品第二十之“簡潔”,黃鉞的評語是:“厚不因多,薄不因少,旨哉斯言,朗若天曉。務簡先繁,欲潔去小,人方辭費,我一筆了。喻妙於微,游物之表,夫誰則之,不鳴之鳥。”翻譯成今天的白話文就是:“繪畫中人物的厚重並不是因為描繪的筆畫多,單薄也不是因為筆畫少。明白這個道理,就如同天亮了。要簡練的話先去多畫,想要高潔就不要格局小。別人正在忙半天,我這一筆早就勾完了。把精妙賦予隱微之處,悠遊於繪畫對象的具體形象之上。有哪種感覺是跟這個相似的呢?不鳴的鳥。”畫上的鳥當然不會鳴叫了,能畫出讓人感覺到時時會叫的鳥來方是箇中高手。所以,黃鉞這裡說的“簡潔”也並不是簡單乾淨的意思,是在另一個更高的境界的以簡馭繁,化繁就簡。無獨有偶,當我們在觀賞早年為木匠晚年為繪畫大師齊白石老人畫的蝦的時候,是不是也能感覺到他筆下的蝦是在游動而不是靜態的死蝦呢?他的畫卷中並沒有畫水,但我們能感覺到蝦在水裡恣意的游動和生機,這就是無中生有的高明之處。

  相比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中的“洗練”,黃鉞的“簡潔”一品離王世襄先生所說的簡練更近一些。畢竟,畫比詩更具象,而且有些傢俱上本身就有繪畫的成分,比如屏風。從洗練到簡潔再到簡練,中國美學觀念的確是有一個融會貫通的脈絡不是嗎?正如清代大畫家鄭板橋自題書齋聯所言:“刪繁就簡三秋樹,領異標新二月花。”傢俱之道,簡練為先。大道至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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