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傢俱:三分材質,七分工藝(共8張圖片)
  • 16年7月23日 15:24发布

作者簡介:芝麻开门,古董臺灣網網站站長,愛好古董古玩收藏,尤擅長古錢幣類鑒定。

楠木有束腰馬蹄腿獨板圍子羅漢床

  對明式傢俱略知一二的人,看到羅漢床應該不覺眼生。但多數人可能不知道,看似方方正正、簡約質樸的羅漢床卻暗藏玄機。做工最上乘的床榻,其邊圍子、後圍板合攏處所形成的交接點,必須與床的框格角線上下對齊;又比如,它的三面圍板看上去要有節節攀升的架勢,而與之相應的圍子上沿也要略微上拱。此外,床榻的腿足不僅要在比例上顯得粗碩,而且要微向外挓,才能與寬厚的牙板一同形成穩定的下盤。

  “羅漢床的構造還是明式傢俱中相對簡單的,它看似簡約質樸,但無論比例、結構,還是每一寸的工藝,其中精妙細微處頗多,要仿造相當不易。”在收藏家張德祥眼中,明式傢俱“簡約卻不簡單”。某個不起眼的細節處的比例失當,就可能造成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的遺憾。

楠木攢靠背板嵌石大四出頭官帽椅

  然而,在現代傢俱收藏界,以及古典傢俱製造行業中,重材質輕工藝的現象比比皆是,用張德祥的話來說:“荒腔走板的程度,讓人看了無法不動肝火。”受北京楠書房之邀,他和美國收藏家柯惕思一起,依照王世襄的《明式傢俱研究》以及明代傢俱實物,用復刻的形式,以金絲楠木為材料,手工打造包括三屏風獨板圍子羅漢榻在內的16件經典明式傢俱。

  兩人皆是“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的弟子,亦是故交。“我們復刻明式古董傢俱的目的,是為了讓更多國人瞭解明式傢俱背後精湛的工藝,以及古人為我們留下的智慧遺產。這也是王世襄先生研究傢俱的初衷。”張德祥說。這16件金絲楠木明式傢俱現身嘉德秋拍“美成在久——楠書房金絲楠木作品”專場,作品被藏家悉數收走,拍出22120000元的高價。

楠木竹節紋圈椅

  “木器怕圓”

  “瓷器怕方,木器怕圓”,王世襄一直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在張德祥看來並非妄言。他坦言,此次復刻傢俱中,難度最大的莫過於兩件圓形傢俱——五足內卷香幾和雙月洞門式門罩架子床。

  “當年,王世襄先生家中就收藏了一個黃花梨材質的五足內卷香幾,現在藏於上海博物館。”張德祥回憶說,他在王世襄家中看到的那個香幾,渾厚而圓潤,通體看不到一處生硬的直線。“雖然體量不大,但是就渾圓這一點來說,工藝要求非常之高。”是否能完全仿照古代工匠的工藝做到流暢渾圓,張德祥並沒有十足把握。他先以松木、楊木等與金絲楠木質地相近的軟木做大樣,經多次實驗才摸出其中門道。

楠木有束腰五足內卷圓香幾

  “古時工匠用的方法很巧妙,他們先用攢框裝板,在香幾表面製造出扁平柔軟的‘攔水線’。在塑形時,使香幾面板底端微微翹起,使其中的牙板自然膨出,在邊緣形成凸出的陽線。”張德祥比劃著香幾腿肚解釋,到了這一步,工匠們就貫通一氣“順足而下”,讓香幾的腿部從肩部以下向外鼓出,之後再順勢向內卷形成半球狀,最終穩穩地落在托泥上。張德祥認為,如此巧思的手藝,即使用現代機械工具也很難做到。

  而比香幾大得多的架子床,做工之複雜足以令人吃驚。在王世襄的《明式傢俱研究》一書第192頁,就有一幅清晰完整的雙月洞門式門罩架子床圖片。床上的門罩、邊圍子及掛簷,均勻佈滿了鏤空的“海棠十字連方”、“燈籠錦”,不僅玲瓏剔透,而且穠華艷麗的視覺效果也頗為富貴喜氣。

楠木有束腰三彎腿攢斗雙月洞門架子床

  很多人以為,這些繁複的鏤空紋路都是工匠們在木板上直接鑿刻出來的。然而,張德祥團隊經過觀察和反覆推敲後發現,所有的紋路其實都是“拼接”出來的。“光一個小小的海棠花格,就要用四塊木料,以榫卯插肩的結構相互咬合,四周還要再加以鑿卯,形成‘十字棖’。”張德祥在準備復刻之前算了一筆賬,光一個“十字棖”就包含了四榫八卯、36鋸口的結構。如此推算,整張床的製作,大小部件近3000塊、榫卯結構超過4000組,數量驚人,打磨、製作耗費工時難以計算。

  但古人當時採用這種做工也自有道理。“像古人那樣,全部花樣都用木條攢接,木材受溫度氣候影響的脹縮完全忽略不計,而且這種結構能夠承受各種外力,經久耐用。”張德祥考證以後發現,“古人以此法製器,不僅材盡其用,也充分考慮到了床架的堅實。”如果他們用整塊木板鎪雕花簇,橫邊縱茬看似一氣呵成,但在熱脹冷縮和外力的侵蝕下,極易開裂折斷,“好看卻不經折騰”。

楠木有束腰挖缺作帶托泥倭角方香幾

  “七分工藝”

  古人對傢俱收藏有句行話:三分材質、七分工藝。事實上,這也是國際社會對古典傢俱收藏的判斷標準。而明式傢俱之所以能成為中國乃至世界傢俱製造歷史上的巔峰之作,靠的不僅僅是珍貴的木材,更多的是能工巧匠們對曲度、比例、結構、體量等各種要素,以及它們之間關係的細膩推敲。

  柯惕思對這一點深有體會。他在美國加州“中國古典傢俱博物館”擔任館長的七年時間裡,就拒絕過一批木料極為講究,但工藝卻很是笨拙的古典傢俱。“一些人認為可惜,我的理由卻很簡單,笨拙的做工就是這些傢俱的敗筆,也是它們不能被當成古董的原因。”在這次復刻過程中,柯惕思雖然沒有負責製作通體渾圓的傢俱,但諸如板式足多層格架等傢俱的製作過程,仍然令他印象深刻。

楠木有束腰三彎腿帶托泥圍棋盤

  和羅漢床、香幾,以及架子床相比,多層格架的構造似乎更為簡單。“但你要知道,它的板足和曲尺板,無一不是在雙層裝板中間以穿帶的方式製成,費工費料自不必細說。”更讓柯惕思意外的是,在格架的框與格、格與格之間的銜接方式,用的都是格角插肩的形式,即前後雙面進行相互榫卯。如此一來,近百個榫卯之間又相互關聯牽扯。“只要有一個榫卯沒做方正,就會影響整體效果。‘牽一髮而動全身’,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滿盤皆輸’。”柯惕思回憶著整個復刻過程,頭上汗珠微沁。

  “欣賞古典傢俱,必須靜下心來,花時間去細細揣摩。”張德祥坦言,在整個復刻的過程中,他和柯惕思必須時常把自己想像成生活在古時的工匠,撇去表面的浮華,只思考最本質的問題——既要節省木料,又要讓作品經受時間和各種外力的考驗。最終,他們體會到了其中的玄妙。“雖然不能說古時工匠選擇的做工方案是唯一正確的,但在當時的確已經是極其精妙、有智慧的抉擇了。”

楠木無束腰帶倭角挖缺作琴桌 及楠木有束腰馬蹄足琴凳

  當然,在復刻的過程中,張德祥和柯惕思也對一些細節做了修改。比如,張德祥復刻攢框背板大四出頭官帽椅的過程中,在嚴格仿製原件的基礎上,還加大了用料數量和挓度,為的就是讓椅子看上去更加挺拔有度,貼近現代人的審美標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是當代人復刻古典傢俱時應該秉持且堅守的理念。”張德祥說,“如此,前人留下的精湛工藝和文明結晶,才不至於在後人手中萎縮衰敗,遭人遺忘。”張德祥認為,只有傑出的工藝匹配珍貴的木料,才能最終打造出傳世傳家的傢俱珍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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