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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游歡意少”瓷片,讓我們從畫面中看到了古代文人“俯仰悲今古”的形態。圖為南京瓷友陳守平近日淘得之物,他說,“一塊瓷片上竟然可以寫盡詩人心境,當可寶也!”南京古陶瓷研究者葉伯瑜認為,這是明代弘治年間的遺存,畫面飽滿,瓷胎厚實,釉色為平等青,髮色淡雅溫潤,底釉潔白肥厚,很有時代特色。
瓷畫在直徑11厘米的殘碗底部流露出一種情緒。畫意出自宋代姜夔的《玲瓏四犯·越中歲暮聞簫鼓感懷》:原詞為,“疊鼓夜寒,垂燈春淺,匆匆時事如許。倦游歡意少,俯仰悲今古。江淹又吟恨賦,記當時,送君南浦。萬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此情苦。揚州柳垂官路,有輕盈換馬,端正窺戶。酒醒明月下,夢逐潮聲去。文章信美如何用,漫贏得,天涯羈旅。教說與春來要,尋花伴侶。”
從瓷畫上兩位人物的穿戴可以看出,他倆均是布衣文人。而姜夔正是一生未仕的詞家,史料稱他為“南宋文學家、音樂家”,說他,“人品秀拔,體態清瑩,氣貌若不勝衣,望之若神仙中人。”但是,工匠在繪畫時卻並未將他畫成“瘦子”,也許工匠心目中的詩人是偉岸的形象。史載,姜夔常常往來於鄂、贛、皖、蘇、浙間,與詩人詞家楊萬里、范成大、辛棄疾等交遊。慶元中,曾上書乞正太常雅樂,他少年孤貧,屢試不第,終生未仕,一生轉徙江湖,靠賣字和朋友接濟為生。他多才多藝,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詞格律嚴密。其作品素以空靈含蓄著稱,有《白石道人歌曲》等。姜夔對詩詞、散文、書法、音樂,無不精善,是繼蘇軾之後又一難得的藝術全才。
姜夔一生江湖飄零,因人作客,仕途上坎坷失意,經濟上困頓拮据。宋光宗紹熙四年歲末,他孤身客居紹興,耳聞四鄰簫鼓迎歲之聲,感慨萬端,遂寫成此詞以抒情懷。瓷畫演繹詩意是,日月如梭,時流似箭,已是歲暮,紹興城中接連不斷的響起鑼鼓聲,家家戶戶掛起大紅燈籠,歡慶豐收,歡度春節。這時夜裡仍然寒冷,春意不濃烈,而詩人已覺游倦,羈游中難有歡快時,縱觀上下千年,很是傷感、痛切。悲涼的愁緒積於心中如何發洩,要似江淹那樣吟“恨賦”,傾吐淒涼心聲。乾坤只不過萬里,人生也只有百年,此情最苦,看來詩人是真的不想再飄零了。
揚州曾是幽雅繁華的地方,也發生過“以歌女換駿馬”的故事,都像醉酒醒於明月下一樣,猶如夢幻隨人間世事一樣消逝。詩人也曾寫過《楊州慢》《暗香》《疏影》《齊天樂》等那些優美的詞和文章,那又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飄零天涯,四海為家。詩人歎息,待到春天來了,倒不如像林逋一樣以花為伴侶,打發下半生矣!
南師大中文系教授王星琦介紹說,姜夔的此詞一般理解為,是他抒寫身世總結自己而作。起筆三句寫歲暮光景:“疊鼓夜寒,垂燈春淺,匆匆時事如許。”開端對句點染了過年的氣氛,卻隱約流露些許清冷的韻味,故緊承以“匆匆時事”之慨。下兩句順勢展開,傾訴自我情緒:“倦游歡意少,俯仰悲今古。”悲從中來,自然不吐不快,於是寫詞抒發:“江淹又吟恨賦,記當時,送君南浦。”引用江淹所恨之意,另加上一句江淹的《別賦》中的“送君南浦”,正合瓷畫上“送別”的構圖。而且用“又吟”,江淹已不在人世多少年,這個“又吟”當是姜夔以江淹自擬,表示自我感傷的情懷至為深重。“萬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此情苦。”此情不應限於別情,應該包括姜夔歷年所承受的各種人間遺憾。
想必,弘治年間的瓷畫工匠也與詩人“心有靈犀”,完全理解了此詞的豪放氣魄,與詩人一道暢快傾吐,以繪畫相襯,表現高潔意趣,清雅風骨。過去有許多瓷畫藝人,他們把自己對古詩詞的理解,對古詩人的敬愛用畫筆演繹在瓷畫中,使瓷器的使用者也能觸物懷古,在無盡遐想中讓心境得以昇華。這也正是中國傳統文化互相滲透,生生不息的傳承方式。